“黎里的魅力，很早就进入我的文学” ——苏报记者专访茅盾文学奖得主、《繁花》作者金宇澄

□苏报驻吴江区记者 王英 周悦磊 朱亚蕾

春到黎里，繁花似锦。

昨天，在吴江黎里古镇，茅盾文学奖得主、热播电视剧《繁花》原著作者金宇澄的“繁花书房”迎来揭幕。这处老宅经过约5年时间的改造，点滴细微处都显现出金宇澄对故乡黎里的眷恋。

“这是我献给故乡的一份小小心意。”金宇澄在接受苏报记者专访时说，“繁花书房”的回归对他而言极有意义。

“我爸爸在这里出生，我祖父在这里去世”

“繁花书房”坐落于黎里古镇的中金家弄，这里曾是金宇澄太祖母、祖母、父亲的居所。

“我爸爸是在这里出生的，我祖父是在这里去世的。”金宇澄告诉记者，他父母在上世纪60年代下乡去了湖州，他从小跟祖母在上海生活，受到祖母的很多影响。“老太太有一句话：在黎里，连乞丐都不吃死鱼死虾。”在祖母口中，黎里是一个美好的地方。“之后，我的创作、对故乡的认同，皆源于这些叙事和回忆。”金宇澄说。

“祖母有一道拿手好菜——虾圆。拿剥出来的新鲜虾仁，在一个石臼里捶打，再捏成肉丸，这就是虾圆。”金宇澄说，当年黎里镇上的饭馆里就有这道菜，可见黎里的鱼虾多么丰富，才会出现这样加工复杂的美食。

“我这一代人的历史命运和现在年轻人不一样。我初中一毕业就去东北生活了七八年。”金宇澄回忆，他第一次回到故乡黎里时已经20岁。在黎里的姑妈对他说：“你怎么会是黑龙江黑河人呢？你是我们黎里镇的子孙。”当时，姑妈想把金宇澄的户口调回黎里，但一直没能如愿。“在我内心里面，黎里一直是我无法回归的故乡。”金宇澄说。

“对我个人来说，这是一场极有意义的迁徙”

2020年6月30日，“繁花书房”项目正式启动。该项目由金宇澄与国际一流设计师联合设计、装修。整体改造以黑白基调为主，上下通联，简洁明快，既保留江南民居特征，又体现了新颖的审美趣味，是一个集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多元化空间。

“设计之初，我们打算一半空间对外开放，另一半留作自用。但后来我想，可以把更多的空间利用起来。所以，现在除了后面两进屋子外，其他空间都将对外开放。”金宇澄介绍。

“为什么我把这里叫作‘繁花书房’呢？通过这个房子里面的展陈，可以了解我作为策展人的想法。一是因为大家多少都知道一点的《繁花》。二是因为这里确实是一个书房，我希望进来这里的人，可以在这里随便看书，喝杯咖啡。”金宇澄介绍，书房里放置了《繁花》和其他文学作品的初稿，还有他和电视剧《繁花》剧组、王家卫导演一些故事的记录。书房的一面墙上，还展示了他用手机拍摄的老房子的旧貌，以及修缮改造的过程。

“繁花书房”从立项到开幕，历时约5年。金宇澄把对故乡的眷恋和个人审美融入书房诸多细节。“整个房子包括了老房子的历史、老物件和文学、美术、电视剧等内容。这是一个杂糅的能把我的想法全部容纳进去的多元空间。”金宇澄说。

修缮一新的“繁花书房”里有一进房子，摆放着许多老物件。这些都是1951年由金宇澄祖母从黎里带到上海去的故居旧物。“这些老物件被带到上海70多年，现在我让它们回到原地。”金宇澄说，这些老物件并不是贵重的收藏，只是展现了一个普通人家的迁徙过程。“历史巧合让这些老物件回归，对我个人来说，这是一场极有意义的迁徙。”

金宇澄祖母当年制作虾圆的石臼也被带了回来，与在老房子里用过的瓷器等摆放在一起。他认为：“这么重的东西，当年老太太还坚持搬去上海，其实是一种对故乡的眷恋。”

“我认为，带有苏州口音的上海话最优雅”

金宇澄说，故乡黎里是他的创作之源。

指着一张旧圆桌，金宇澄说，这是1948年他父亲在苏州买的桌子，1951年被祖母带到上海。就是在这张圆桌上，金宇澄完成了长篇小说《繁花》和散文集《回望》的创作。

“写小说必须要有一个文化背景。‘你是哪里人，你从哪里来，你到哪里去’，这是永恒的主题。”金宇澄说，“黎里的魅力，很早就进入我的文学，这10年又进入我的画面。这几乎是本能的驱使，因为对于每位作者来说，创作立足点都源于最靠近情感的内容。”

金宇澄举例，《繁花》里虽然讲的是上海话，但那是受到苏州腔影响的上海话。“苏州是一座千年古城，历史文化积淀深厚。在中国戏曲范畴中，苏州的昆曲是最通文、最有古典文学味道的。我认为，带有苏州口音的上海话是最优雅的。”

金宇澄说，在《回望》里面，他摘了爸爸的一段话。“他说黎里镇当年大大小小的茶馆，分好几档。有做生意的人喝茶的茶馆，也有船民的茶馆。其中最厉害的是镇上的遗老遗少，也就是老爷少爷喝茶的茶馆。他们在一个败落的大宅子里喝茶，就算是镇上的警察来找人，也不能进入，需要请人进去禀报后等老爷或者少爷出来。这和中国其他城镇的发展是一样的。”

“实际上每一个作家，他是跑不出少年时代的这一块地方的。这块地方就是他创作的发动机。所以，我的创作、我对于故乡的认同，在小时候就奠定了这么一个基础。”金宇澄表示，“我最大的愿望，是黎里的父老乡亲能够把这里建设得更美。”